眼前一片漆黑。
白烁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。
不单单是因为有伤在身。
白烁的身上此刻绑缚着沉重的铁链,铁链的另外一端铸在墙壁之中,无法挣脱。
鼻中所闻一片腐朽腥臭,手下所触滑腻潮湿。
几滴冰凉的水落在白烁的额头上,使得白烁清醒了一些。
“这是哪里?”
白烁自言自语地问道,他只能隐约见到远处有一丝丝光亮,而自己近前却是伸手不见五指。
恶灵的声音在白烁脑海中响起:“雪国的天牢。”
“天牢?我怎么会在天牢里?”白烁疑惑。
恶灵冷笑了一声。
“你怎么会在天牢里,你自己心里不清楚?也不知道你发什么疯,差一点杀了雪国的公主。”
白烁渐渐回忆起来,眼中露出了一丝迷茫。
“那些都是真的,没错吧。”
恶灵道:“假不了。”
随后恶灵竟然有些兴奋地说道: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小子发起疯来倒是有几分我的精髓。”
白烁深深皱眉。
恶灵的声音如同是蛊惑人心的魔音一般,在白烁脑海中响起。
“人类就是虚伪,而虚伪地活着其实很累。”
“人非圣贤,每一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阴暗的一面,其实人类只是从来不想承认,那些被你们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才是真正的自己。”
白烁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你觉得呢?”恶灵继续道:“我看到了你心中的阴暗面,你冷血嗜杀,你一定杀了很多人,做了很多昧良心的事吧?”
白烁沉默,那是他前世的回忆,他不愿意提起。
前世身为大明锦衣卫指挥使,有着先斩后奏,皇权特许的权力。
为了那个皇帝,为了那个朝廷。
白烁不知道杀了多少人。
这其中有贪官佞臣,也有无辜的贤良之人。
他们很多人其实只是心直口快,刚正不阿,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实话。
便被锦衣卫带进了牢房。
进了锦衣卫的牢房,有几个能活着出来呢?
至于那所谓的株连九族,雨夜灭族的勾当,白烁也是没少干过。
所以他对于生死早就麻木了。
他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。
常年的杀戮使得白烁心底的杀心太重了。
这段日子受到恶灵的影响,那颗冷血嗜杀的心再次躁动起来。
所以白日里对于雪晴,他是真的起了杀心。
若不是后来叶老出现,雪晴可能已经死了。
恶灵继续道:“别不承认了,一个纯粹的好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立足,而一个纯粹的好人是根本无法调动我的力量的!”
白烁闻言惊问:“你说什么?”
恶灵冷笑道:“你自己没发现,你白日里想要杀那个公主的时候,调动的是我的力量?”
“如何,那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?”
白烁陷入沉思。
“完全释放自己的心神,只要我们合二为一,你便可以一直掌控那样的力量!”
白烁淡淡地道:“我不敢兴趣。”
“有一天你会感兴趣的,我等着。”恶灵再次狞笑出声。
白烁与恶灵同时陷入了沉默。
白烁的思绪却是飘向了前世,那个飘满了雨丝的清晨。
前世。
白烁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,同时也是人家人怕的无常鬼。
没有人敢得罪锦衣卫。
也就没有人敢亲近锦衣卫,与锦衣卫相处便要处处谨言慎行。
白烁无父无母,从小便是孤儿。
若非如此,也无法走上那冷血的路。
至于朋友,表面上倒是有许多。
而女人,白烁不缺,但是却只爱过一个。
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姑娘。
是京城一家最有名的青楼中的一个清倌人,名叫陈小年。
小年长相甜美,很多商贾巨富倒是都惦记她多时了。
只是多年以来却没有一个人得手。
就是因为小年是白烁看上的人。
在京城之中,除非是皇亲国戚,否则那一个不长眼的敢动锦衣卫指挥使的人。
白烁平时孤独,便总喜欢去听小年唱曲,久而久之便生了情愫。
两人之间各自对对方心动。
但始终没有挑明。
白烁位居高职,总不能找一个妓院的姑娘。
就算是个清倌人,她说到底还是厮混在那等场合,说得再难听些,是个戏子,还是个没有台子可上的戏子。
白烁若是真的娶了陈小年,朝堂之上的口诛笔伐,市井之中的闲言碎语,都会毁了他。
皇帝就算再新任白烁,也多少会有所顾忌。
毕竟锦衣卫代表的是皇权特许!
一旦白烁没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,他的仇人多到足够每天刺杀他一次。
雪中送炭的少,锦上添花的多,而那过河拆桥才是最多的!
而陈小年则是不敢与白烁挑明。
白烁虽然对她颇为照顾,但是白烁平时性子清冷,又是人见人怕的“刽子手”头子。
白烁没有表明爱意,陈小年一个姑娘家怎么敢呢?
两个情投意合的人。
两颗彻夜难眠的心。
就这样互相耽误着,互相矜持着。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
直到韶华渐老,红颜渐去。
白烁终于忍不住,想要将自己心中所想所念尽数说给陈小年。
那一天。
北地长白龙脉之地,传来一则震动朝野的消息。
天降龙珠,祥瑞耀目。
白烁深夜接到宫中密令,务必尽快取回龙珠。
事情紧急,白烁不得不亲自去。
临行前夜,白烁是住在陈小年那的,他听着陈小年唱了半夜的小曲。
然后终于吐露心声。
最后两心相印,两人相知。
白烁许诺,这趟任务之后,便会给陈小年赎身,然后在京城光明正大地迎娶陈小年。
第二天一早。
京城下着小雨,雨丝打在脸上,如同心头的人在抚摸自己一般轻柔。
白烁满心都是喜悦。
他怕打扰陈小年休息,便没有叫醒陈小年,而是托妓院中的老鸨给陈小年留了一封信。
信上只有两句诗。
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可是白烁万万没有想到。
那一次执行任务之后,他再也没有回到京城,再也没有见到陈小年。
白烁来到这个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都状如疯魔。
不是他难以接受。
而是他放不下陈小年。
陈小年是否知道他已经死去?陈小年是否还在苦苦等着自己?陈小年是否会为自己伤心?
她若是等不到自己会京城娶她,她会如何?
没有了自己保护他,她是否还能在那家妓院安然地生活下去?
她未来会不会遇到一个同样疼惜的男人肯为她赎身呢?
陈小年又是否看到了那两句诗?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思念她呢?
死别不可怕,生离才最令人痛彻心扉。
而一方死别,一方生离。
则是残忍。
“小年……”白烁想到此处,眼角的泪缓缓流下。
白烁不知道的是。
他的死讯传回京城的第一时间,陈小年便抱着他亲手写下的那两句诗,自缢在了妓院之中。
死去固然可悲可叹。
总好过生不如死吧。
所以这辈子无论是对火舞,还是荆鳞,或者银雪。
白烁始终都难以跨过心里的那道坎。
难以跨过心里的那个人。
直到今天早上,白烁看到十一的那张脸的时候,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终于被一股脑地翻腾了出来。
因为十一和陈小年长得太像了。
“我要救她!”白烁咬牙说。
恶灵的声音在白烁脑海中响起:“你要救谁?那个姑娘?你还是先救救你自己吧。”
“帮我。”白烁语气坚定。
恶灵闻言一愣,随后冷笑着问:“你想好了吗?真要和一个人见人嫌的恶灵为伍?”
“我别无选择。”
恶灵哼了一声说:“不过很可信啊,你身体太弱了,我无法发挥我真正的实力,只会让你更强一点。”
“在这偌大的皇宫之畔,在这高手环伺之地,杯水车薪。”
白烁陷入了沉默。
等他再次看向远处的时候,眼神变得极为坚定:“一个月后,我会战胜所有斗兽者,然后还十一自由!”
“有志气!”这句话不是恶灵说的,而是来自于其他牢房之中。
“谁?”白烁问道。
一阵巨大的锁链声响起,白烁能够感受到似乎那个人似乎正在向着自己靠近。
咚咚咚——
是敲击墙壁的声音。
“我在你隔壁。”那个声音叹息了一声。
然后说道:“听声音你很年轻,如此年纪便被关在雪国天牢的最深处,看来是犯了什么大罪了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那声音道。
白烁淡淡地说:“也不是什么大罪,我差一点杀了雪晴。”
“雪晴!”那个人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淡淡的惊讶。
“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,不过在雪国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了。”
“雪国的皇帝老儿宠这个女儿都要宠上天了。”
白烁对于这些不感兴趣,而是反问道:“那你呢?犯了什么大罪,被关在这里?”
“呵呵。”
那声音苦笑了一声说:“我被关在这里七年了。”
“但凡被关在此地的都是那些罪该致死,却又无法杀的人,但是其实雪国的天牢关的未必都是穷凶极恶之辈。”
“至于我犯了什么错?”
“我只是提了一些正确的建议,便被说是意图谋反,被关在此地正正七年。”
“他们不能杀我,因为杀不了,毕竟我的身体流淌着的也是……”
男子停顿了一下才说:“也是皇家的血脉。”
白烁震惊,问道:“皇家血脉?意图谋反,你是皇子还是王爷?”
男子苦笑了一声说:“是皇子没错,但是没有封王。”
白烁眼中一亮。
皇子到了年纪不封王的只有两种,要么真的差到了极点,皇帝真心瞧不上。
要么便是太子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