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人急匆匆跑了进来,仡卡阿公这才放开握着我的手,缓缓起身
“唉,遇事不急,慢慢说。”
“江边!江边漂来一口、一口大棺材,”
“里面有、有小孩哭,还往外冒着血水。”
来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,仡卡阿公皱了皱眉,“有人受伤吗?”
“没有,那东西就是在江里漂着,好像要上岸。”
“唉,没人受伤急什么?坐下喝杯水,一会我去看看。”
仡卡阿公回头瞄了我一眼,“细伢子,身体好点了吗?”
我点了点头,表示没问题了,仡卡阿公便笑了笑,让我跟他一起去。
我下床穿衣服,收拾好了,仡卡阿公就抱着一堆东西走了出来,然后一样一样的往我身上挂,一边挂还一边解释。
“这是头扎和傩袍,汉族的道士和尚,叫它法帽法衣,穿上它诛邪不侵。”
“这是令旗,和道家的不一样,我们分帅旗、神旗、令旗,各有各的用处,回头用到的时候我再教你。”
“这东西叫师公刀,道士用宝剑,和尚用金刚杵,这是我们苗族独有的师公刀,开坛布阵,斩妖除魔,没了它可不成。”
“这是牌带,看起来和道士的拂尘差不多,但每一根布条上面绣的,都是我们傩师的咒文。”
“傩师,也要因能力大小,佩戴数量不同的牌带,如今放眼整个湘西,现在还能拿的起这十八根牌带的,也只有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仡卡阿公一边往我身上放东西,一边介绍每一件法器,唯独他说的那个牌带,是自己拿在手里。
我仔细看了看,那东西的造型和道家的拂尘,不能说相差不大吧,只能说是一模一样。
但不同的是,拂尘前面是一根根马尾,而牌带的前面却是一条条布条,上面还绣满了各种咒文,给人的感觉,就像是个低配版的拂尘。
然而,仡卡阿公却一脸认真地说,这是苗族傩师的身份象征,也是能力的象征,更是重要法器之一。
仡卡阿公还在不停的介绍,没一会的功夫,我身上就被挂满了各种法器,仿佛是丝毫不着急江边的事情,直到来报信的人坐不住了,阿公这才作罢。
临出门了,阿公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,“细伢子,今天教你第一堂课,做傩师,要静下心,遇事不慌,临危不惧,凡是要多动脑子。”
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,便跟着阿公去了江边。
此时,江边已经围满了人,小半个寨子的人,都聚在了这里。
见阿公来了,这些人也默契的让出了一条路。
我跟着阿公走到最前面,这才看到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漂在水面上,棺材上还有一条条鸡蛋粗细的铁链锁着。
棺材四周貌似还刻画了什么,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。
隐隐之中,棺材里面还能听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。
“阿公,这东西邪门啊,我要是没看错的话,这棺材应该是铁木做的。”
一个大叔凑了过来,另一边也有人接着说道:“确实邪门,铁木本来就重,再加上这些铁链,少说也得有上千斤,这么重的东西,是怎么浮在水上的?”
“怨气。”
阿公淡淡地说了两个字,就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我。
“有些人含冤而死,死后怨气不散,便会化为厉鬼。”
“若是怨气留在了身体里,在经过一些特殊的环境,就会成为僵尸。”
“怨气若是散落四周,被一些东西吸食,则是会变成阴邪的怪物。”
“这棺材浮而不沉,就是靠着棺材里面那东西的一口怨气,托着它出现在这里。”
“看这情况,八成是来鸣冤告状的。”
“鸣冤?”我小声的嘀咕道。
阿公点了点头,“对,阳间的路走尽了,他们无处可去,就只能来找我们鸣冤,毕竟这是十万大山,他们找不到和尚道士,只能来找我们傩师。”
说完,阿公就看向了其他人,“你们下去几个人,把棺材给我捞上来,其他人找点柴火,等棺材上岸,就给我烧了它。”
“阿公,这东西邪门啊,我们要是下去……”
“放心,有我在!”
阿公说的斩钉截铁,其他人也不再多说,随后就有几个人下去捞棺材,其余人则是准备柴火。
然而,随着棺材的靠近,里面的啼哭声也越来越明显,我听得也是心里有些难受,这让我想起了阿妹。
“阿公……”
我有些局促的抓了抓阿公的衣角,阿公却摸了摸我的脑袋,“别怕,这东西不想伤人,他只是来告状的,就是可惜了,不论它想不想伤人,我都得烧了它。”
“为什么呀阿公?它、它不是来找你告状的么?为什么还要烧了它?”
阿公瞄了我一眼,神色忽然冷了下来,“细伢子,记住了,我只和你说一次,不要多管闲事!”
“我们是傩师,傩师的任务就是除恶务尽!管它什么冤枉,就算是天大冤枉,它也只是邪祟,我们傩师就要将这些邪祟斩尽杀绝!护佑苗寨!”
不知为何,在阿公说出“斩尽杀绝”这四个字时,我明显能感觉到背后有些发凉。
仿佛在那一瞬间,阿公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,看起来有些可怕,吓得我不由后退了几步。
“砰砰砰——”
与此同时,棺材里面的东西,也似乎是听到了阿公的话,开始拼了命的敲击棺材板,似乎是要从里面钻出来。
“闹鬼了!”
“跑啊!”
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,下去拉棺材的几个人,瞬间就被吓得四散而逃。
阿公一把抓过我手里的师公刀,在地上猛的一插,“怕什么?!有我在,谁都不用怕,棺材不上岸,谁敢上来我就砍了谁!”
傩师啊!这可是一个寨子的守护神。
要是放在古代,在苗族里面,傩师那就是神职人员,地位仅次于本地的苗王。
有了阿公的震慑,刚才那几个逃跑的人,也再次凑了回去。
随着众人拉扯棺材上的铁链,棺材里面的敲击声也越发的明显。
不知何时,一抹微风拂过,天边一片乌云挡住了烈日。
阿公眯了眯眼睛,嘴里喃喃自语,“云遮日?好大的怨气啊!”
“哗——”
阿公话刚说完,棺材里面就传来一阵浪花的声音,紧接着,一股股血水就从棺材里面涌了出来。
浓厚的血腥味,瞬间在两岸之间弥漫开来。
那几个正在拉棺材的人,也被呛的连连作呕。
“孽畜!”
阿公轻喝一声,怀里的牌带一甩,“尘归尘,土归土,若有冤情,尽管上前,但若是敢在我苗家地界兴风作浪,我就让你形神俱灭!”
阿公话音落下,棺材内的敲击声戛然而止,喷涌而出的血水,也随之消散,只剩下阵阵的啼哭声。
与此同时,江边也掀起了一阵浪花,原本还在江心飘飘悠悠的棺材,也随着浪花漂到了江边
“阿公,我看这东西是真的邪门,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冤枉吧?要不……你还是问清楚吧?”
一个老阿婆也凑了过来,毕竟活得久了,见识也多了。
阿公却不屑一笑,“除恶务尽!管他什么冤枉,下辈子再说吧!”
“阿公,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……”
“点火!”
阿公不耐烦是瞪了阿婆一眼,显然是不想废话。


